Hazelc

How can you be in hell when you are in my heart

涉川||博晴||原著向

大纳言的故事出自《唐草物语》


把几个月前写了一半的文拖出来修整补完,下篇今天大概就能写全。


私设如山、没有考据、OOC、BUG、死逻辑、语死早强势预警。


慎看慎入慎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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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生,万物复苏的季节,败酱草、石斛、草牡丹……以及众多不知名具的野花野草郁郁葱葱,如同不缚枷锁的野兽般在安倍晴明的庭院内野蛮生长。一株参天樱花伫立在庭院深处,静默不语地承接着融融春光,清风徐来,樱花纷纷散落,一两片乘风而去,不小心飘进外廊,落入了举杯将饮的源博雅的酒盏里。

 

侍奉在侧的式神言笑晏晏,款款取出备用的酒盏意要帮他再换一杯,源博雅笑着摆了摆了手表示不用在意,豪爽地将酒同花一起一饮而尽,引得貌美式神以袖掩唇,娇笑不已。屈腿而坐背靠廊柱的安倍晴明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惑人又促狭的笑来:

 

“博雅大概是看上白栀子了,也罢也罢,今晚我就让她去你房里。”

 

“你有病啊,我这是高兴!”

 

“哦……?”

 

安倍晴明目光流转间表现出一副“愿闻其详”的神色。

 

“一年春光转瞬即逝,我却与好友同赏,还有美酒相伴,这等人生幸事,自然值得我痛快畅饮多喝两杯。”

 

源博雅说着见友人面前的酒盏似乎一滴未少稍有不满,拿起他的酒盏递到他面前,安倍晴明哑然失笑接过酒盏,垂下眼眸露出笑容时敛去了平日的锋芒显得亲和了些许,源博雅目光落在他身上,在他未察觉的空隙了竟是流露出一丝异样的不忍。

 

“晴明也是这样想的对吧。”

 

“自然。”

 

 这时间停滞般的曼妙美好,他可是曾想过不惜代价地保留过的。

 

“话说我从同僚那里听闻了一桩奇事。”

 

“是嘛?”

 

安倍晴明端着酒盏,将胳膊架在支起的膝盖上,姿态慵懒不甚端庄,却是在认真听他说话。

 

“是说一位大纳言,自幼酷爱蹴鞠,也颇有天分,一心扑在蹴鞠技艺上,几乎日日练习,甚至希望自己能身轻如燕。过分的希冀成了执念,日久天长,某一天大纳言就真的……你猜怎么着?”

 

“他就飞起来了?”

 

“对!大纳言就真的飞起来了!”

 

安倍晴明端着酒盏轻抿一口,酒水串喉而过留下淡淡的烧灼,他有种若有若无的怪异之感,却又没有明确眉目,他放下酒盏,不动声色,让式神去往酒壶中再兑些茶水,抬头依旧是那副神秘又高深的笑靥:

 

“这是‘咒’啊博雅。”

 

“又是‘咒’……?”

 

源博雅闻言撇了撇嘴,一副又要听得云里雾里的无奈。

 

“别这幅模样嘛博雅,搞得我在欺负你一样。”

 

“差不多了。”

 

“那我说的简单一些。这是因为执念过于强烈而化身为‘咒’,日积月累他的希望便超乎了现实能承受的界限赋予了他超乎常人的力量,所以他便飞了起来。这样能明白么?”

 

“能明白。”

 

源博雅笑了起来:

 

“原来晴明你也知道啊。”

 

“什……”

 

安倍晴明非常纳闷他耿直亲和的好友源博雅会说这种话,等他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后脸上的笑意瞬间消退了下去。

 

当朝根本没有酷爱蹴鞠的大纳言,既然没有,他又是从哪个同僚那里听闻的?

 

安倍晴明脸色惨白,这个想法就像拔掉了卡在机巧里的多余部件,崩坏的机械之音轰然响起,庭院里的植被转眼间便凋萎了下来,经历了流星般迅疾的枯荣衰败,褪色成了一片荒芜的暗昧。天空为之变色,化作乌黑黏稠的流质滴落下来,砸在庭院里,砸在廊檐上,所落之处皆是一片漆黑的虚无。前所未有的慌乱,他打翻了酒盏袖口一片酒滋,广袖一挥扫开两人间的矮几伸手就要去拉住源博雅。

 

不对……

 

可安倍晴明的指尖刚一触及他袖口的那片衣料,时间便开始在他们两人身上飞速流动。皱纹自指尖迅速蔓延,乌黑的两鬓也渐覆霜雪,粗大的骨节,浑浊的眼,他被岁月剥落芳华,成了个快到耄耋之年的老头,可被他拉住衣袖的源博雅却在鬓发只存半点冰雪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化,皮肉剥落空留一具白骨。

 

他的瞳孔猝然紧缩成星芒一点,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每跳动一次都带动着真实的疼痛从胸腔蔓延开来。

 

不对……!

 

他被翻涌而来的情绪逼得浑噩浮沉,意识模糊之后又逐渐清醒,等他穿越过真实与虚假的界限,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屏风时,安倍晴明竟如释重负地庆幸起来。

 

不过是个梦。

 

费力地从寝具之中坐起身,恍然之感一时无法消退。环顾四周皆是熟悉的物件家什,深深呼吸间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熟悉香气,他低头看见自己命线蛰伏的手掌,翻过来是布满皱纹的手背,恍惚感如潮水般退却,这个年近耄耋的老人在自己的沉默之中终于想起了梦中友人早已过世的事实。

 

 

不过是个梦啊……

 

安倍晴明换去内衫展开双臂,侍奉的式神童子便毕恭毕敬地帮他穿戴。一如既往地一身白色狩衣,他拉开拉门命式神童子收起外廊的遮帘,与梦境如出一辙的季节与景色,就连他看到的人都与梦境里的一模一样。

 

依旧年轻的源博雅,提着酒瓶站在外廊之下,似乎是刚刚赶来,虽然有些气喘但见到他便露出他特有的温厚笑容来,他张了张嘴,说了什么,但是这庭院里除了风掠过草木间的轻响和安倍晴明自己的呼吸声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可安倍晴明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晴明!来喝酒吧!”

 

“好啊,不过待会儿会有客人来访,我先跟你说一声。”

 

“这才晌午啊……这么着急便来拜访么?”

 

“大概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吧。”

 

“那就没办法了。”

 

源博雅脱了鞋子走上外廊,式神们拿来酒瓶酒盏小碟矮几在廊中布置。安倍晴明依旧倚柱而坐,源博雅兴冲冲地要解开酒瓶塞盖给自己倒酒时,对面的阴阳师温言制止了他:

 

“哎……你的酒给我留着,喝我的吧,前几日刚得的好酒。”

 

“好啊。”

 

对方很爽快地答应,端坐在安倍晴明对面。两人中间隔着张矮几,上面放了两只酒盏,式神倒酒,源博雅拿起一盏轻抿了一口后开始跟自己的友人闲聊,讲起自己值夜听来的故事。

 

安倍晴明端着酒盏,即使根本没人发声,他也安静又认真地“听着”,从他空洞开合的唇齿间辨别出他说的话,再在脑海中提取出他的声音,两者一合便就真的能听到他在说什么了。遥远的记忆在源博雅的声音里抖落灰尘再次鲜活起来,他听着他的讲述回忆起了很多往事,毕竟他所讲的,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不一会儿,前来拜访的人也到了,一位还算年轻的大夫,身着朝服,看样子是刚下朝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年轻人不过五品,只能坐下位,却见上位空着连安倍晴明也不坐,顿时心生疑窦,又见矮几上只有两只酒盏,一只明显是阴阳师的,另一只盛满酒水放在上位明显不是他的,他忽然想起贵族之间流传的有关于安倍晴明的传言之一:土御门宅邸里养着鬼魂,那鬼魂便是早已逝世源三位源博雅大人。

 

大夫顿时一身冷汗,却又无奈有求于人只能强掩着战兢,同阴阳师说了自己前来拜访的缘由。无非是被恶鬼所扰家宅不宁诸事不顺即将死人的事情,安倍晴明端着酒盏,问了他一些问题,被岁月磨砺过的声音苍老而平淡,平淡得让年轻人觉得他根本没有把自己的苦痛放在眼里,那种似是遗世独立的冷清让他有些不痛快,一时间老人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都成了敷衍的伪装。

 

是了,反驳养鬼一说的人们皆道安倍晴明看似笑靥常在实则没有心肝,当年京中皆闻他与源博雅为至交好友,可源三位去世没人见安倍晴明有一丝悲痛之色,一如往昔该干嘛干嘛。如此看来,这一说到有几分可信,若不是有些事情实在无可奈何无人能解,大概是没人愿来拜访这位冷漠的阴阳师的。

 

大夫低眉顺目,表面恭敬顺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心里却翻来覆去盘算掂量。异样的沉默让他抬起头来,这一抬头眼睛便被年迈的阴阳师的目光逮了个正着。

 

那是怎样的目光啊。安倍晴明虽然已过耄耋之年,身受漫长岁月留下的割痕与霜雪,却依旧身姿挺拔、精神矍铄,清亮犀利的目光让他感到一阵被看透内心的惶恐,让他知道审视自己的人从未老眼昏花,那看上去老迈的躯体里,住着个比他更通透世间的灵魂。

 

大夫在安倍晴明应允帮他驱邪后几乎是落荒而逃,他看着对方的背影嘲讽地勾起嘴角一笑了之。上了年纪的好处便是看人毒辣,料事精准,外传的流言他几乎全都知道,五花八门花样繁多却没有一个是对的。

 

连他也不知道这个自自己友人去世后不久便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个“源博雅”是什么,他身为阴阳师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一点鬼魂或者精怪的气息。

 

或许昨日的梦境就是要进一步坐实他多年的猜想,这个除他之外无人能见的“源博雅”只是自己的幻觉,这对他而言都不同寻常的发生,大概就是梦中自己所言的执念成咒。

 

安倍晴明端着酒盏不紧不慢地喝着,不紧不慢地出言安抚因被忽视而颇为不满的友人,不紧不慢地审视自己,审视出自欺欺人般的松快和多年置若罔闻的心思。

 

他的执念从来没有消退过。

 

毕竟对半之咒只剩一个是没有办法活得那么好的,既然如此,即便是空洞的幻影,也能稍微聊以安慰。人死如灯灭说的真是一点不假,失去了灯他还是得摸黑在这晦暗蒙昧的时代行走,没有理由,不为什么,是命数有定,是命不该绝,他再清楚不过了。

 

不过好在,一切都快结束了。

 

年节过后,安倍晴明便偶能听闻水声,潺潺淙淙,幽远缥缈,恍若他世之川迢递而来,流经山河,流经岁月,流经灵魂,让他有种莫名的预感,或者说,是份怪诞的期盼和喜悦。

 

他如同往昔那般冲源博雅眯起眼眸,笑意盎然,一举酒盏邀之相饮。

 

好在,一切都快结束了。

 

 

宽弘二年的某个秋日,安倍晴明的魂魄终于挣脱了凡世躯体,以神明的视角居高临下地俯就躺在寝具里的那副腐朽皮囊。他将手抬至眼前,仔细瞧了瞧,瞧见了皱纹消退时光回流,瞧见了透过手面映入眼眸的物件家什,这种感官让他觉得分外新奇,他忽而在想,这份新奇是否会让当年的源博雅像个孩子一般睁大双眼,露出吃惊的表情。

 

又是此生最好年华里的样貌,除了自己却谁都看不到。

 

他穿过拉门站在多日不至的外廊上,记忆在他死前片刻曾不受控制的疯狂回溯,回溯至此时都尚未停歇。寂静的庭院空无一人,月光都透过他的身体晒不出他的影子,他觉得自己单薄得就只剩记忆的重量,在离开之前,他还要坐一坐,等记忆的回溯停止了再走。安倍晴明回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夜里,火光同阴影一道跃动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得他面如鬼魅,燎燃起他不可理喻的恨意,他这个人爱恨都分外吝啬,但那时恨得真真切切,恨得五内俱焚。他恨岁月易逝,光阴残忍,恨天地之大,他却无处可哭,恨自己空有一身抚神驱鬼之才,却连个人都留不住,一路恨下去他甚至恨到了源博雅头上。

 

身边丧服如云,哭声噎噎,他麻木地听着竹箸在火里的尖叫,嘴角突然无奈地勾了一下,他发现自己其实还是狠不下心来,之前尖锐的恨意冲撞到源博雅这里,就只能被软化成抱怨。以前他若出门,总会跟他讲明,自己要去何方,何时出门,几时回来,这次却一声不吭,去了他找不到的地方,他能不抱怨么?

 

像一场负气地出走,然后有去无回。

 

他皱起眉头,没想到自己做了什么惹他不高兴的事来,那他为什么要耍脾气,一声不吭地就去了他找不到的地方。

 

一簇火就想把他留下的驱壳从自己的视线里抹除,一场仪式就想把他的存在从这人世间消去,他的气息被混杂在烟尘的味道里不让他追寻到,最后连一个让他凭吊的地方都没有。

 

火熄了,他此生爱恨也都徒留灰烬,安倍晴明走出源家府邸,哽出一口郁结在胸中的浊气,一时举目四望,只剩满眼空茫,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松快,毕竟这纷扰世间于他而言,再一次无关紧要了起来。

 

他遥递至浩瀚星空的目光,接触到一颗星星,它闪烁两下,自天际坠落,拖曳出一瞬的光华后,消失无形。

 

又一颗星星,陨堕。

 

安倍晴明把穿越了二十多年光阴的目光从天边收拢回来,落在寂寥之秋的衰败庭院里,瞧见了不知何时罔顾时令开在樱树之下的彼岸之花,瞧见了不知何时悄无声息伫立花边,注视着他的他世之人。

 

秋风瑟瑟,花影摇曳,安倍晴明猛地起身,难以置信。

 

怎么?难道不是幻影?

 

“源博雅”向他伸出手,笑容真挚而又温厚。

 

“走吧,晴明,我带你去见他。”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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