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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w can you be in hell when you are in my heart

涉川||博晴||原著向

配合S.E.N.S的《至幸》食用效果更加。


私设如山、OOC、BUG、死逻辑、语死早预警


慎看慎入慎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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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




安倍晴明虽然迷惑,但面对同源博雅别无二致的他提不起警惕,也提不起怀疑,走下外廊便随之而去,他甚至感到一份自欺欺人般的庆幸与安慰,至少最后的路上依旧有他相陪。


于是两人并肩走在土御门大路上,没走多久前方嘈杂由远及近。仆从骑马开道,车夫挥鞭赶牛,牛车从他们身边匆匆而过,一众随侍手持火把跟在后面。安倍晴明轻笑着同“源博雅”说那八成是去帮他收尸的人,笑完一身轻松坦然。


头顶是多年前的一轮月亮,二十年前?三十年前?还是五十年前?很多年前的很多夜里,他都是这般跟源博雅两人并肩走在一条路上,夜深人静,只有犬吠鸟啼,源博雅举着火把,走上桥梁,火光落进桥下的河水,河水盈着粼粼月光。 他们不知走了多久,身边的景色越发荒芜,身上的月光却从未消退。慢慢的,身旁的鬼魂从四面八方而来,越聚越多,阴气越发厚重,安倍晴明在恻恻阴风中听闻水声迢递而来,隐隐约约还有笛声相伴。


清澈空灵的笛声飘荡徘徊于这阴恻鬼地,如积水空明,至清至冽,定是心性至纯至真之人才能奏出,千百鬼魂,或横死或善终,或无恶不作或无善不行,在这笛声中都被一视同仁,都被安然驯服。


只有安倍晴明,在这笛声中怔然伫立,细微地颤抖,他惶惑地抬眸看了眼身边的“源博雅”,却发现它身形溃散化作流光,环绕过他后朝不远处掠去。他想都没想,拨足疾行,追光而去,挥袖拨开阻挡他的鬼魂,在熙熙攘攘的众鬼之中分出一条路来。


源博雅……


源博雅!


某种强烈的预感驱动着他越行越快,他心下万千,既喜且悲,还有一种被报复了的错觉,他生前时常捉弄那个人,如今却是被捉弄了个够。笛声越来越近,又突然仓促停止,等他在川边与吹笛之人四目相对时,他的情绪猝然爆发,冲上去不管不顾地就抽出袖中蝠扇,照着脑门给了对方一下子。


源博雅哪里能料到重逢之时会遭到这无理取闹般的迎头痛击,“哎呦”一声,吃痛蹲地,捂着脑门可怜巴巴地抬眼瞧他,万分委屈:“晴明,你敲我做什么?好疼。”


安倍晴明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男人,胸膛剧烈起伏,不知是跑的,还是被气的,他努力冷静下来,一开口声音却还是发颤。


“我要敲敲你这脑瓜是不是榆木做的!”


言罢猛地抬手,作势要再给他一下,源博雅从未见过他如此大动肝火,惊吓之余如鸵鸟埋沙一般,连忙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三途川边,鬼影幢幢,悲声如雾,猩红的彼岸之花无岸无涯,蔓延在这生死边界,阳寿未尽之鬼,多无面目,一个个踽踽独行,幽咽之声不忍卒听。他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徘徊那么些年。


他不该在这种阴森诡谲的地方。


安倍晴明一时悲从中来,失了言语。源博雅等了多时却不见他下手,小心翼翼地从宽袖中抬起头,被他流露出眼睛的悲伤弄得手足无措,慌忙起身去宽慰他:


“晴明,你怎么了?见到我你不高兴么?”


“不高兴。”


“为什么?”


“这种阴暗混沌之地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源博雅闻言,憨直地,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挠脑后:


“没办法,我渡不了那三途川。”


“为什么?”


“因为我想见你呀。”


安倍晴明余怒未消,剜了他一眼,似乎并不领情,目光却没有棱角,源博雅傻乎乎地笑起来,收起鬼笛,细细地给他解释。


“我走在来这三途川的路上,觉得太凄凉了,想到你以后也要一人独行走这么一遭,就很难过。”


“又念及你活在世上,会不会像遇到我之前那样,孤独一人,我实在放心不下,却又无可奈何。悲伤之余,我一边走一边吹起笛子,吹着吹着,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出现了,他跟我说他要去找你,我便同意了。”


“结果要渡川时,船夫跟我说我的灵魂太轻,像是缺了一半,没法过去。我想那一半,大概就是我关切你的心思,既然他说他去找你了,那我就等他带着你来,正好,你有人作伴了,我也至少陪你走最后一段路。”


“我生前陪你走过那么多路,死后又怎么舍得留你一人呢。”


“我在这里闲得无聊,有些鬼魂又凶得要命,我只好吹笛子,把一生所知的曲子吹了好多遍,倒也没鬼来找我麻烦,然后我就等到你了。”


他语气轻快,连尾音都愉悦地上扬,摇着尾巴,把他所剩无几的怒气都勾走。怪不得,怪不得那个“源博雅”不能言语,怪不得他无从感受精怪气息只把他当做幻影。安倍晴明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他哪要他这般大费周章地等啊,乖乖地去转生不就好了么?这个人怎么生前生后都爱给他添乱。他抬手揉了揉源博雅脑门被蝠扇敲到的地方,不作言语,权当是原谅他了,源博雅笑嘻嘻地拉住他的手腕,领着他前往三途川的渡口:


“走吧,我们去渡川,渡过三途川,走过阎罗殿,就能转生了。”


“你怎么那么高兴。”


“当然是因为我等到你了,虽然再等久一些也没关系,但太好啦……”


安倍晴明转头看了他一眼,依旧轮廓分明,五官英挺,眼角眉梢却都是温软笑意,看上去既可爱又可亲,还是他认识多年的那个源博雅。他垂下眼眸,之前的悲伤愤怒都被那笑容感染得消弭无形,不经意间也跟着淡淡地笑起来。


是啊,太好了。


三途川,生死分界之川,川边有棵高耸入云的衣领树,树边有两执事之鬼,一曰脱衣婆,一曰悬衣翁,脱衣婆剥去死者生前之衣,交给悬衣翁挂于衣领树,树枝因死者生前罪恶轻重而改枝叶下垂方式,评判死者该前往水流“轻缓急”的哪个渡口涉川渡河。安倍晴明脱下狩衣,身着素白内单,抬头仰望那株挂满花花绿绿凡人衣物的衣领树,微微眯起眼睛,冷笑不止。


他生前罪业轻重几何竟然要轮到一株滑稽的树来评判了,罪轻如何?罪重如何?水疾如何?水缓如何?真当他安倍晴明在乎么?


同样只着单衣的源博雅,在得知自己被谦卑垂下枝条的衣领树分去水流极为平缓的渡口后,赤着脚跑到安倍晴明身边,笑着从袖兜里掏出一个布袋来给他看:


“源家人给我留了好多路费,足够我们一起过河了。”


安倍晴明垂下眼眸,把眼睛里那点不屑,那点冷傲收拢起来,他伸手覆上他宽厚的手背,带着他屈起五指要他把手中必不可少的路费拿好,语气柔软得像是在同他商量:


“博雅啊……这三途川你得一个人渡了,路费可以多些交给船夫,买个照顾,他不会为难你的。”


“晴明,你不跟我一起么?这路才走了一半啊。”


“博雅能陪我到这里我已经很开心了,你……”


“我们不是同一个渡口?”


安倍晴明似是被这个问题刺了一下,眉心颤抖般的一蹙。


“的确不是。”


“那是哪个?”


他的目光躲过他的眼睛,顺着伸出去的指尖,丢向远处的另一个渡口,源博雅敛起笑容,惶惑地走向他所指的地方。原本在他面前平静安逸的河水,在此地却气焰嚣张,急湍甚箭,猛浪若奔。他站在河边,背影透着稍显无措的仓皇,显然不曾预料至此。沉默弥散在两人之间。


“大概是我想得太单纯了。”


源博雅无言片刻,最终低喃般的吐露出这句话时,站在他身后的安倍晴明竟是脚步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未遇见他之前,他的确像贺茂保宪那般,杀伐决断毫不手软,该舍弃的绝不挽回,他可以眼睁睁地看着旁人被鬼怪吞噬嚼碎无动于衷,也能无视一双双沾满鲜血向他伸来的求助之手,他甚至曾像芦屋道满那样以咒术为刃,损人福祉,铲除异己,在权势的风暴眼中求一夕安稳,但……


他空洞地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什么,却又无从解释,悲焉喜焉,“生焉”“亡焉”,只得由他评判。而评判之人却转过头来,目光意外的悲戚,源博雅走到他身边,出乎意料地拥抱了他,他听见他的声音闷在他的颈间,低哑又暗淡,甚至带了些被刺痛的哽咽。


“我没想到你要承受那么多。”


安倍晴明愣怔一时,毫无反应地被他抱着,只剩灵魂却也感受到了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温暖,他的目光移落到他的身上,只能看到他脑后一节发髻,他暗自抱怨这个人怎么能这个样子,却是伸手环上他宽实的后背,合上眼眸,本不该有的眼泪都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那些夜深人静之时反噬上来的不安,淹没他的痛惜,必需独自面对内心谴责,在这一刻都与他达成了最终的和解。


“我还是要同你一道的。”


源博雅双手握住安倍晴明瘦削的肩膀,注视着他万分坚定,他无奈地摇摇头还未来得及再耐下性子温言劝他,他便不管不顾地拉着他的手快速走上前方码头。安倍晴明咒术全无,又没他那副牛力气,挣扎不过被拉得踉踉跄跄,见他真的是要去乘他该上的船,一时方寸大乱,一开口音调都扬了几度。


“哪有放着平稳水路不走偏要来这风口浪尖的,博雅你是傻了么?你……!”


“放开我”三个字还未脱口,源博雅直接俯身托着的他的膝弯和后背将他打横抱起,让他惊愕之余把剩下的抗议全都咽了下去。源博雅踏上停在渡口边的木船,把他放在横板上,转头将手里的布袋整个交给了船夫,让他马上离岸。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果真一点不假,船夫收了超额的路费之后干脆利落地长篙一撑,推船离岸。安倍晴明则是好像第一天才认识他源博雅那般瞧着他,一双清清亮亮眼尾上挑的眼睛里还流露了点被欺负了的委屈,盯得他背后发毛,与之四目相对时都觉得面皮发紧,甚至有种“乘人之危”后良心发现的愧怍。


“那个……我没弄疼你吧晴明?”


“没有。”


被询问之人垂眸敛目,坐姿端正,捡起了惯有的气定神闲。那淡然到冷漠的口吻让源博雅误以为他又生气了,自己倒顿觉委屈抱怨了起来:


“我知道你是在顾及我的安危,但你也顾及一下我惦念你的心思啊。”


“你这个人总是这样,自大又逞能,固执又口是心非。”


哪有这样“恶人先告状”的?那嘟起嘴的模样让安倍晴明既好气又好笑,下意识地要摸出蝠扇遮掩一下自己的笑意,一抄袖子才恍然想起自己是在这三途川上,身外之物所剩无几。


“晴明你还笑,有什么好笑的?”


“我在笑博雅还真是了解我啊。”


“那是。”


虽然还在负气,但多少也有了些沾沾自喜,源博雅刚抄起胳膊打算继续抱怨,一个浪头猝不及防地打在船身,他毫无防备,安倍晴明倒是眼疾手快,倾身拉他一把以免他栽进河里。源博雅死死抓住横板,匆匆扫了那浑浊的河水一眼,瞧见了里面面目狰狞的恶鬼冤魂,惊魂未定。


“这……这可比岸上的凶残百倍。”


“浸在这三途川里的,都是永世不得轮回的鬼魂,他们自然对有机会登岸的灵魂满怀嫉妒,要想方设法拖他们下水。博雅啊……”


你不该随我来的。


安倍晴明把流窜到舌尖的半句话又咽了回去,习惯性地顾及让他差点就忘了源博雅方才刚说过的话。这种时候再想着推开他就太伤人心了,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最坏不过他们之中有人沉入这冰冷水底,永世徘徊,他若是掉下去,自己也跟着不就是了么?


于是他话锋一转,笑容清浅,一如当年。


“你先最好盘腿直接坐在这船板上,这样重心低些,也稳些。”


“好。”


“你的笛子还在么?”


“还在的,还在的!”


源博雅突然兴奋,从怀里掏出了那支陪他多年的鬼笛叶二,怜惜地抚了抚幼滑的笛身。


“好在这是朱雀门之鬼给我的笛子,我也花了些钱没让那脱衣婆给我收走。”


“那吹笛吧,博雅。”


“好啊,你想听哪首?”


“你想让我听哪首,我便听哪首。”


源博雅想了想,垂眸横笛,起势而奏,笛声明媚清亮,逸散在涛涛河水之上,温柔得像倾覆在这阴暗死地的熹微晨光,万鬼皆宁,百祟同哭,小小舟船依旧在这恶浪之川上风雨飘摇,身处其中的安倍晴明却仿佛重回故地,一瞬间,岁月安稳的那一方庭院又在眼前。


他神色微动,没想到他吹的是那首曲子。



源博雅第一次吹奏此曲,还是在多年前的某个天光未明之时。皇宫、寺庙、二坊上的东西两市,或者说这个时代都还沉睡在破晓时分暗昧的光里,而他们却是彻夜无眠,刚从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之中逃脱升天。安倍晴明身心俱疲,踏进庭院就拍拍手掌,叠声唤出一众式神,势要洗去一身血污灰尘,净身之后关门谢客个十天半月,而跟在他身后的源博雅,一路至此都心思颇重地沉默寡言,安倍晴明关切他有何心事是否受伤,他都摇了摇头却看着他欲言又止。这要放到平日,安倍晴明定是要露出狐般的狡猾套出他的话来,但他实在累了,便请他也去洗漱,打算自己收拾完了再来套话。


可就在他要转身离去时,源博雅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他脚步一顿,转身瞧他,他又松开了手,踌躇着,双手握拳在身旁紧张不已,一副冲动有余胆魄不足的模样。


安倍晴明挑了挑眉梢,既讶异又好奇,便笑眯眯地把目光落他身上,等着他的言语。而源博雅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迎上他的目光,一本正经地开口:


“晴……晴明,我有话要跟你讲。”


“哦?”


面对他的镇定坦然,他的目光又猝然游离,空洞张了张口,脸上飞出绯色。安倍晴明觉得这个样子的他甚是有趣,耐心都为他延展十倍,就等着听,他要告诉他什么。


“我……我自知嘴笨舌拙,又不精笔墨,所以……我,我将这首曲子送与你,你听了就明白了。”


“好啊,我听着。”


源博雅深深呼吸,合上眼眸,横笛起势。有些人就是这样,实在不够敏锐,情感分明滋生多时,在他眼里却面目模糊,非要一场灾难,或是一次流放,又或是一场濒死离别,才能明白,自己是爱着的。他昨夜目睹白衣阴阳师在他面前执扇起舞,散发做法,引得本该由他承受的雷鸣加诸己身,当夺目光芒湮没眼前之人时,他心如刀割,剧痛之中,他困惑多时的一切都尖刻地明了。


他是爱着他的。


笛声稍显磕绊,不够流畅,显然是仓促而成,安倍晴明却在这样的笛声之中微微睁大眼睛。世间万物都浸于秋色,笛声却让这方庭院春意葳蕤。明媚婉转,勾勒出他心中最柔软的情愫,他始终“空荡”的胸膛,一时间像灌满了某种黏腻的液体,温暖而又明亮的琥珀色,让他体会到一种陌生的幸福,也出乎意料地膨胀出一份酸涩出来。


与源博雅有关的记忆在笛声之中疯狂回溯,他回想起他注视自己的每一个眼神,自己对他露出的每一丝笑意,在熹微晨光蔓延进庭院,倾洒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时,他明白了自己是爱着他的。


这样站在他面前,灰头土脸,衣衫不整,没有半点庄重,却无比认真地为他吹奏以表心意的男人,怎么会不是爱他的呢?


与你相遇是我此生至幸之事。


源博雅明明什么都没说,安倍晴明却在笛声中把这句话听得分明。他眯起眼眸侧头轻笑,以被天雷劈到焦黑的蝠扇轻敲掌心为他合拍,沉醉于这笛声之中。


喜欢可以温养多年,蜕生为爱只要这么一瞬。


他是爱着他的。


一曲终了,源博雅睁开眼睛,盈满眼眶的泪水便落了下来。安倍晴明跪坐在他身前,抬手以手指拂去他脸上的眼泪。三途川上,依旧风高浪急,他捧起他的脸颊,眉目间一片温柔之色,滔滔水声之中他轻声开口:


“博雅啊……你不要忘了我呀。”


孟婆汤我都分你一半,你不要忘了我,此生结束,我们可以来世再见。我会“记得”你,就算换了姓名,改了面目,再塑躯体,我都会寻你而去,在这茫茫世间,再与你相遇。


我们是对半之咒,我们的灵魂如此熟稔,你不能忘了我。


“好。”


船靠岸了,源博雅先行下船,赤脚踩在软烂的滩涂之上,他向身后的安倍晴明伸出手。


“走吧。”


“走吧。”


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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